李道士,正德时住武当山,唯噉麦麸,人呼“麸子”,言吉凶多奇中。嘉靖间,荆永定王礼聘至蕲州,问长生诀,对曰:“殿下修身齐家,长生诀也。”赐金帛不受,辞归至汉口,卧舟中忽亡去。其后王以事干宗正条例,几失国,思道士言,改悔前非,卒称贤王。《汉阳县志》
僧寂光,广陵人,博通象数,尤精梵纲。西游于楚,至汉口之生生林,说诫一期,僧俗会者千余人,江汉所未睹也。去之沔阳,结“广长社”以居。明末避兵入庐山,遂示寂云。同上
仙爹,姓名不可考。顺治初,侨居汉口由义坊,言未来事多奇验。一日,忽言此处当火急,持杯水周行十余家。数日后,果火,前后灰烬,独所行处得无恙。孝廉解乾濬,子以痘殇,瘗尼庵侧,寻复活,里人陈姓收养之,孝廉不知也。每以无子为忧,仙爹尝慰之曰:“汝子已长成矣。”初以为诞。康熙己酉[81],乾濬遇小儿于途,疑其貌类己子,物色根究得其详,遂闻于官,断归乾濬。时人作《绛红袍传奇》纪其事。于是仙爹之名益著,人争供给之。卒葬大别山腰,表曰“仙爹”云[82]。同上
僧二白,字东白,本儒家龚氏子也。七八岁时披剃于城西兰若[83],初不知书,后忽顿悟。凡五灯三乘之奥[84],悉能洞澈。驻锡江夏灵湖寺,久之,仍归汉镇,圆寂。晚岁善诗歌,有《栲栳前后集》传于世[85]。同上
李拗枝,不知何许人。康熙间,乞食汉口,一饱外尽饭饥者。贾翁某觉其异,频呼而饷之,割门外舍与栖止。李旦游都市,夕归宿,有年矣。
邻有孝子,母病笃,医药无效。或谓李非常人,盍求之。孝子晨洁衣冠,跪请李所。李卧不顾,孝子请益力。李笑曰:“君真痴矣哉,乞人奚能为?顾君念良挚,宜为计。越三日,岳阳楼有烹牛脯者,取以啖母可也。”孝子以岳州隔千里,难三日至,再请焉。李怒曰:“事急求吾,而不用吾命,曾有为人子而惮劳若是哉?”击以杖而逐之。
孝子迫母疾,姑买舟挂帆,风迅如矢,三日竟抵岳阳楼下。登岸物色,适二丐踞地共食,窥之,牛脯也,喜极;乞其余,吝不与,夺而走,丐追焉。孝子以母疾思肉告,丐曰:“尔其诡我哉?”既曰:“尔且将去,但嘱李拗枝毋多饶舌也。”孝子闻而惊问:“拗枝何如人?”丐忽不见。比归出肉疗母,顿瘥[86]。往谢李,已病,越数日死矣。贾翁怜而瘗之。
后十余年,有客从蜀来,以书达谢,兼致双履,启缄乃拗枝名,而履则翁子妇向施为拗枝殓物,始识为仙。其死也,恐为所觉,故幻走云。江绍莲《闻见闲言》 按,李拗枝,前《汉阳县志·方外门》作李奥几,所载亦与此略同。拗枝与奥几声近,故不免传闻异辞,其为一人无疑。
锡山冶坊有名王仙人者,爱畜珍禽奇兽,群呼之曰“仙人”。乾隆己酉六月[87],余与仙遇于汉口,见其寓中养一小鹿,甚驯。架上有白鹦鹉,能言“天子万年”、“吉祥如意”等语。自言:“尝得一小狝猴;高不过六七寸,与老母鸡同宿。猴索食,鸡啄庭中虫蚁哺之,猴不顾;猴亦将所食果栗与鸡。久之,竟成母子。猴每夜宿,鸡必以两翼护,习为常也。”钱咏《履园丛话》
僧戒显曰:汉口有僧,号宏戒,专化人放生。一日,遇屠者肩擐一犬[88],僧苦劝买放,坚执不允,乃云:“子与此犬殆夙世冤业,吾不能救解也。”合掌作礼而退。是日,屠人宰犬,手举下锅,忽沸水溅心,肉烂,七日洞穿而死。汉口人皆感动,遂醵金建放生庵焉[89]。余往来汉上时,寓于此。《因果录》 按,庵址相传为今县署。
陈孝子,江西人,不知其名。日尝著麻衣,往来江汉间,但肩一画像,云其母形。所到处即卜卦,伺其母之喜怒,喜则留,不则去,饮食笑啼皆在焉。尤与汉上李太常宗鲁善,谓有夙因,馆于其家,尝大书“完养厚植”四字赠之。万历中,告李曰:“吾当解去。”已而返,叹曰:“大道之难言如此。”遂瞑目。后七日,李使遇之于刘家桥,以扇书七言绝句坿谢[90],太常始知其尸解也。《汉阳县志》
傅和尚,名法印,柏泉人也。幼业箍桶。初生时,即茹素。年三十,在汉口甘露寺蓄发住持,旋披削赴柏泉睡虎山广王庙为僧,颇有道行。同治季年,被举为甘露寺方丈。能以大悲神咒疗疾、袪邪,人有“丐和尚”、“医治和尚”为诵大悲咒数遍,病若失。或有妖魔为祟,延和尚至,则不待厌胜[91],而邪立屏,其尤不可解者。寺中香火偶寂,和尚即手敲木鱼,口中不知作何语,礼佛遂相继踵至。至其起居饮食,亦与人殊,每食仅饭一盂,而不计碗之大小。身被破衲一袭[92],赤足草屦[93],无论寒暑皆然,人因呼为“赤足和尚”。光绪八年[94],以方丈付其徒,徙居本镇安定巷鲁班阁,逾十载遂示寂;火化后,得小姹儿于骨烬中,时年已六十余岁云。
仁智和尚,字慧莲者,本柏泉周氏子,初名椿。年幼即为僧于家祠之右骑龙庵中。庵居僧众饮食均与俗同,周独不茹荤血,持戒律唯谨。无冬无夏,每闻鸡鸣即起盥潄,跪诵经忏必至天曙乃止。昼则田间作苦,荷锄戴笠与诸僧同。不数年间,买牛,雇傭,增置田园十余石,和尚虽居寺庙,无异农家。周有母兄亦为僧,最无赖,里人以其赤鬋也[95],故恒名之曰“红毛”。乡耆宿尝笑谓周曰[96]:“君昆仲既属同气,又俱为僧,胡两人异趣若此?”周但合掌赧谢曰[97]“阿弥陀佛”,无一语置(辨)〔辩〕也。比圆寂时,谓其徒果清及所知曰:“我生平虽无高行,唯自知甚悉,今犹童躯也。死后火我,当有舍利子七枚,幸为建一石塔,敛烬骨葬之,勿我违也。”已而,皆如其言。
祁源利,应城人,禅名圣聪,字光圆。驻汉口九莲庵。能以符水治人病,所言历年汉口未来诸灾异,每多奇中。如光绪癸未三月二十八日兵厄、己丑大水暨戊戌八月十六大火等事[98],皆先作隐语以警人,人恒仙之。又有因其迹类(风)〔疯〕子者。
僧体海,字惟清,孝昌李氏子也。性敏,喜读。同治丁卯[99],披削于汉川千佛寺,颇有道行。能持金刚准提诸咒,每虔诵数遍,即有金甲神护之。
光绪初元,赴镇江,途遇二贼,夺惟清衣单去,同伴僧惧,惟清云:“少坐片时,却再理会。”忽见二贼立惟清前,惟清开目笑曰:“汝意遂矣,反来胡为?”贼答:“夺单前行时,倏见丈六金身,手持铁杵至前,逼还大师故物。惟乞贷死收录,俾自忏悔。”惟清遂以为徒。
数日至金山寺,老僧甚器之,命主(齐)〔斋〕堂。一日,方坐香时,炎熇灼肤[100],惟清冥想间,而门帘忽自卷起,风入凉生,众异之。老僧曰:“惟清作怪矣。”帘即自下。
庚辰返楚[101],驻甘露寺。寺僧有圆寂者,体坚硬,不可屈伸。惟清至僧前,作偈“有任汝身是铁,难过几时刻”云云,僧即绵软趺坐[102]。
是年,购汉镇仁里巷中路地十余方,结茅于此,名“鹿野苑”,后改为圆照寺者也。日惟焚香趺坐,不为人铙钹诵经[103],亦不出苑募化。有过访者,与论难经史,高妙无并,听者折服。旋又续起禅堂,居僧甚夥。嗣访广善禅师于燕京,居龙泉寺。一时,亲王、大臣闻而造访,并愿皈依。一日,见慈禧太后,问对称旨,赐以贡珠。
己丑南旋[104],养疴汉阳湘乡宾馆,已就痊矣。七月二十四日,忽谓众曰:“为吾沐浴,寂后须令端坐龛中七日,怛化[105],再以入塔。倘违吾言,不祥。”众云:“惟清身强善饭,何遽云死?妄之。”或曰:“贤者每不可测,遂问后事。”惟清偈曰:“老僧今年五十五,一拳打破虚空鼓。倒骑木马上须弥,半夜三更日当午。”说毕,更衣,趺坐逝。其徒因德恪遵所嘱。时当三伏,尸经七日不腐,非生有异禀者而能然哉?
迎祥和尚,邑人也,居本镇之三元殿。口不谈禅,而颇谙禅理,精(歧)〔岐〕黄业[106]。凡有造门求医者,不问贫富,一诊之,诊即立愈。且步行而前,不乘舆,不受谢。虽未尝悬壶自售,而凡属后湖篷户,罔不躬诊予药。终身如此,不以为烦,活人无算。暇辄以琴棋自娱,门弟子从而受业者,颇不乏人。
光绪丁亥冬示寂[107],时年已六十余矣。后南皮张文襄公,由粤移节鄂垣,命戈什持(刺)来请[108]。盖文襄在粤即耳迎祥善奕之名,故特召之,绝不意迎祥离尘已余二载,戈什乃怅然而返。即此已可想见其名动公卿云。
吴柏庵炼士,本黄陂籍,生长应城县。性聪颖,喜读,有宿慧。邃于《老子》,常斥以《丹经》注《老子》者为非,诋之甚力。尤通经义,所著有《论语章句》、《诗经双声叠韵解》。历住武汉诸名观,所在睨视侪辈[109],恒与之落落难合也。寄寓砂嘴青云寺三载,于兹闭户读书,不与流俗为伍。后憩汉阳玄妙观,无疾端逝。以上据采访补
右人物类区十二门,都为三卷,初议以编纂事属余,余自维谫劣[110],难胜其任,且去取之间动易招尤。爰商之总纂吕君,余专任考古,编纂则吕君自任之。卷中新缉诸传,皆吕君手笔,洁净谨严,马、班遗意,较旧志诸作,不啻霄壤,阅者当自能辨之。匪余之阿所好也!
第余考古之余,所不能无疑者。盖夏口之名称,由来久矣。三国六朝时,蚤为南北共争之地[111]。顾自秦汉以后,明清以前,史册所载,未见有一人焉贯夏口籍者。此何故也?且非独夏口为然,凡夏口旧与合同之汉阳,洎郡守所同辖之黄、孝、川、沔,莫不皆然。岂天之降材优于他地,而独靳于吾邑、吾郡耶?抑岂吾郡邑之山川独劣,不足以孕毓异人,故数千年无一杰出者耶?是不然,盖吾郡各邑于古时,率隶他境,且未有今兹之名,三代以上无可考矣。汉以后郡属江夏,邑称安陆或沙羡;六朝以降,郡称安陆、梁安、魏安或郢州、司州、鄂州、复州,而邑则石阳、沙阳、滠阳、沌阳、曲陵、汝南,最后曰“汉阳”。纷纷改革难更仆数,生其地者,即略有所表,见史官载笔,亦但以江夏、安陆等名标之,不暇记其琐琐改革之称,此吾邑、吾郡所以明清以前数千年,绝无一人见诸史册也。
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。谓吾邑、吾郡数千年来绝无一人生于其地,岂理也哉?虽然吾邑前此而未尝有人也,吾不能不为吾邑羞;吾邑前此而未尝有人也,吾又不能不为吾邑幸。何则?天地之生材,盛则必竭,郁则必伸,此一定之理也。丰镐、丰沛之地[112],昔继续产数圣人,或同时产无数豪杰,以震耀寰宇。后此能更然焉否乎?汝南、淮南,汉末为人文渊薮[113],至今犹有其余风否乎?此所谓盛极而衰者也。
吾邑、吾郡自三代秦汉以下,未有闻人,此天地机缄未启[114],留以有待者也。至有明、满清之际,始稍稍有一二魁梧长者,名挂史籍,此吾邑、吾郡之人材之见端也。山川灵秀之气,前此未尝宣泄,则后此之孕毓者,必较他地而更盛。满清中叶,衡湘之间英贤辈出,同建殊勋,垂名竹帛,前此所未有也。此即其地人文郁极而伸之明验也。
故余于考古之余,统前后之事理熟筹之,而不禁于吾邑之人材有厚望焉。
民国九年嘉平月望日[115],舒可卷、虞笙甫敬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