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楼记
刘曾
大楼何以“春秋”名也?考《春秋》系鲁史,东周以还,王纲欲坠,我孔子惧万世君臣之道不明,不得已而以宗鲁者宗周,托《春秋》以见志,此《春秋》之所以有其书也。若汉自灵、献守府,无异东迁,而当时汉统在蜀,我关夫子欲以存蜀者存汉,志《春秋》之志,此“春秋”之所以有其人也。汉阴之西北隅,秦晋诸君子建关夫子庙,后起危楼,规模宏丽,肖夫子读《春秋》像于其上,此“春秋”之所以有其楼也。
呜呼!麟经一书[46],系万古纲常,当其笔削独断,非所称游夏不能赞一词[47],而公穀左胡仅得其貌焉者耶[48]?我夫子以布衣起戎,行跄跄于金戈铁马之间,而讨贼大义如揭日月,东鲁心传若合符节,是岂必斤斤焉取二百四十年之史,如经生家呫哔穷年[49],皓首一室,搜遗迹于往帙,讨故实于残编也耶。则夫子所读之书,谓鲁《春秋》也可,即谓汉《春秋》也亦可,吾因之重有慨矣。当日周德虽衰,而鲁有圣人,汉祚虽微,而蜀有夫子。乃一则坐老洙泗[50],而东周之志托诸空言;一则困守弹丸,而灭魏歼吴竟成遗憾。岂天之所以位置圣人者,独此杏坛一片席,荆襄一块土哉?亦何遭遇之穷如是耶?
今试登楼以望彼武昌、夏口之间,月明星稀,横槊而赋者犹有存焉者乎?东指吴会,彼楼船铁锁,拥三世之业而据长江之险者犹有存焉者乎?嗟乎!铜台销烟,吴宫埋草,亦知数千百年后,摩荡日月,倚仗乾坤,巍巍然与鲁之东山相峙,而有此楼者乎?吾愿登斯楼者,毋徒咏汉阳芳草与晴川黄鹤。同为嬉游眺览之所,盖所以作忠臣义士之气,而非以供骚人墨士之娱,此“春秋楼”之所以有记也。
或曰:“夫子之神,在天下家尸户祝;而成斯楼者皆秦晋人,意者其有私祝欤?”余曰:“不然!譬之日月经天,薄海同照,而扶桑、昆仑之区炙光倍近。夫子晋人也,而秦与晋邻,亦若扶桑、昆仑之民,虽不求私照,而得以习睹日月者,天下莫得而逾也。”我秦晋人之成斯楼也,亦若是焉云耳。
按,楼在汉口西关帝庙后,辛亥民军起义被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