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语法】
汉语自古就有书面和口头之别。旧时,方言的书面和口头在语法方面的界限极严,差别很大。方言的书面语法跟普通话语法很接近,口头语法则有很大距离。当前,方言书面和口头的差别已缩小,跟普通话语法的差别也在逐渐缩小。武汉口语中语法现象大致有7种:
一是逆序词,这些词跟普通话比起来,武汉有些词的词素次序不同。如:去回(回去)|鸡公(公鸡)|齐整(整齐)|故典(典故)|术法(法术)|花菜(菜花)|挖耳(耳挖子)|才将(刚才)|煤纸(纸煤儿)|消夜(吃夜宵)|求祈(祈求)|面情(情面)|钱纸(纸钱)|名姓(姓名)|青篾(篾青)|黄篾(篾黄)|强勉(勉强)等。
二是指示代词□〔lγ35〕。武汉话里的指示代词有三个:这〔tsγ35〕、那〔la35〕、□〔lγ35〕。其中的□〔lγ35〕,不同于“这、那”,意义模糊,用法也比较特殊。
三是动词“冇”和副词“冇得”的使用。普通话里“没(没有)”是动词又是副词。动词“没(没有)”相当于文言“无”,例如:没(有)书无书,没(有)人无人。副词“没(有)”相当于文言“未”,例如:没(有)说未说,没(有)去未去。两个“没(有)”,普通话都读méiyǒu。武汉话里是不同的两个词。动词是“冇得〔mɑ u35tγ213〕(单说)或〔mɑ u35·tγ〕(在名词前)”;副词是“冇〔mɑ u35〕”“冇有〔mɑ u35iou42〕或〔miou42](合音)”。
四是助词“倒”的使用。武汉方言中有个助词,经常粘附在动词或形容词的后边,读作〔·tɑ u〕,近似“倒”〔tɑ u42〕的音,一般写作“倒”。大约有如下一些用法。一是用在动词、形容词的后边,表示动作正在进行,相当于普通话“着zhe”。二是用在动词的后边,表示状态正在持续,相当于普通话的“着zhe”。三是用在动词的后边,表示命令或嘱咐的意思,相当于普通话的“着zhe”。四是用在动词的后边,表示已经达到目的,相当于普通话的“着zháo”。
五是名词、动词的重叠式的使用。武汉话名词、动词的重叠式,介于普通话和其他西南官话之间,互有异同。名词的重叠式跟北京话相近跟其他西南官话不同;动词的重叠式跟其他西南官话相近,跟北京话不同。所有重叠式的后一个音节,都是轻声。
(1)名词的重叠式。武汉话单音名词和单名词性语素,只有少量的可以重叠,并且都不表示小称或专指。①儿童语的重叠式,虽然只是一种特殊形式,但对成人语有一定的影响,并且有一小部分进入了成人语。儿童语的重叠式,跟成人语相比,有四种情况:成人语通常不重叠的某些单音词,儿童语说成重叠式。例如:马马|糕糕|糖糖|饭饭|手手|脚脚|球球|碗碗。成人语单音语素后边带“子”缀的词,儿童语说成单音语素的重叠式。成人语的非重叠式双音名词,儿童语说在重叠式。例如:屁屁屁股|眼眼眼睛|壶壶茶壶|陀陀坨螺|香香香脂|板板板凳。成人语所没有而另外创造的。例如:嘎嘎〔ka42·ka〕鱼|啰啰猪|□□〔ti445ti445〕汽车。②成人语的重叠式,有五种情况:少数单音词重叠成双音词,除了音节不同(有时适应修辞需要),语义和感情色彩跟单音没有区别。例如:把把柄|叉叉X形符号|泡泡|缝缝|洞洞|亘亘〔kan42·kan〕痕(凸)|杠杠|钩钩|凼凼坑。少数词只有重叠的一种形式。一部分是亲属称呼,特殊的有:爹爹祖父、外祖父|家家外祖母|□□〔liɑŋ445·liɑŋ〕姑姑;除“太〔t‘æ35〕”祖母外,没有单音的“爸、妈、叔、婶、哥、姐”之类。另一部分是一般的名称:例如:子子粒状物|粑粑饼类|毛毛婴儿|伢伢〔na213·na〕自称婴儿|虰虰〔tin445·tin〕蜻蜓|馍馍|洼洼腹股沟|撮撮(帽)沿儿|壳壳简陋的棺材|匪匪二愣子|巴巴〔pa42·pa〕。(这些,有的单音不成词,如“粑、馍、巴”;有的单音是另外的词,如“伢、撮、壳、匪”。)此外还有:棒棒糖|猫猫鞋|洋娃娃玩偶|办酒酒过家家。一些单语素后边带“子”缀的词,也可以说成单音语素的重叠,语义和感情色彩没有区别。例如:点点点子|尖尖|条条|格格|棍棍|棒棒|圈圈〔ts‘uan445·ts‘uan〕|坎坎|款款款子,屈戌儿。非重叠音名词,把后字改为眼前字相同的重叠式。例如:兜兜兜肚|角角〔ko213·cko]角落|秋秋秋千|叫叫叫具,哨子|结结结巴|外外外甥、外甥女。少年儿童的名字,昵称时常用单音重叠式。如果名字是一个字,便把这个字重叠;如果名字是两个字,便选取一个字加以重叠。例如:芳芳、华华、海海、庆庆。
(2)动词的动叠式,有三种情况。①借助后缀“神”。武汉话动词重叠,常要带上后缀“神”〔·sən〕,来表示这“连接不断的样子”。这种结构,在句子里可以充当谓语或补语。一般有三种作用:表示动作的频繁,例如:眼睛眨眨〔tsa213·tsa〕神(眨个不停的样子);表示感觉的剧烈,例如:手痒痒神(跃跃欲试)。表示状态的延续,例如:扁担闪闪神(颤颤悠悠)。②组合成名词。武汉话把单音动词重叠成名词,一般是按形态或动作的特征选择有关的单音动词构成。例如:吊吊米象|爬爬乌龟|拱拱〔koŋ35·koŋ〕蛆|〔k‘ua213·k‘ua〕。③用“一下子”代替重叠。北京话里,单音或双音动词的重叠式,表示“稍微……一下”,例如“听听、谈谈、想想、弄弄、吃吃、写写、收拾收拾、商量商量、打听打听、休息休息、研究研究”;武汉话里,不用这种重叠形式,而是在单音或双音动词后边加上“一下子”,或简化为“一下/下子/下”。例如:我来试一下子(试试)。
六是形容词、名词、动词后的长音后补结构。武汉话在某些形容词、名词、动词后边,有时加上一个后补结构,表示某种语法意义。这类后补结构都是单音的,而且主元音的读音延长。这种长音在武汉单字音系统里是没有的。长音后补结构的种类很多,跟与之相配的词有关。
(1)单音形容词后边的形式众多的长音结构。单音形容词后边加上了单音后补结构之后,这个形容词便具有“格外”、“极其”等意思,相当于普通话形容词的重叠或在形容词后加上叠音结构,同时武汉话要在这类句子末尾加“了”或“了的”。例如:雪地里白汪〔uɑ∶η445〕了(的)。单音形容词“白”后边加上长音的“汪”,强调颜色极其白,相当于普通话“雪地里白白的”或“雪地里白皑皑的”。这些都是口语里极常用的一些说法。这些长音结构都不能移到前边作状语。但是,武汉话里另有一些单音形容词的后补结构(长元音)却可以移到前边(元音不再延长)作状语,例如:“脸上红通〔t‘η445〕了(的)”可以说成“脸上通〔t‘ηo445〕红(的)(当然所表示的程度稍弱)。有时候是把一些双音形容词的后一个语素的主元音延长,形成“单音形容词+单音后补结构”的格式。例如:衣裳洗得白漂〔p‘iɑ:u42〕了(的)(极白净)。武汉话里,“白漂〔p‘iɑu42〕、抻〔t‘ou42〕、齐偡〔tsan42〕、泡酥〔sou445〕、热乎〔xu445〕、干燥〔sɑu35〕、轻飘〔p‘iɑu445〕、冷清〔tɕ‘in445〕都是双音的形容词。上列句子可以说成“衣裳洗得蛮白漂〔p‘iɑu42〕(的)”之类(当然不及原例句生动)。为了说成“单音形容词+单音后补结构”格式,便把后一字的主元音延长,并读出原调(阴平、阳平、上声、去声)。看来倒很简便。不过,不是所有双音形容词都能照此办理。像 “花描鲜艳|拉瓜脏|麻烦 |撩撇简单、容易|清静|懒散|勤快|方便|糊涂|明白|聪明|狡猾|老实|稳重等等,都不能说成“花描〔miɑ:u213〕了(的)”之类。
(2)单音形容词后边的“得”一类的长音结构。单音形容词后边加上了单音后补结构“得”或意义相同的“绿”、“齁”之后,便带上“极”的意思。这样的句子末尾都要加“了”。例如“他喜得〔tγ213〕了|他喜绿[lo:u213〕了|他喜齁[xo:u445〕了”,相当于普通话“高兴极了”或“高兴得不得了”。武汉口语也说“喜得不得了”。几种说法,以“X得了”为较普遍、正规。
(3)名词、动词、形容词后边的“流”这个长音结构。某些名词后边加上“流〔lio:u213〕”,结合成具有动词性或形容词性的短语,充当句子的谓语。例如:他浑身水流(了)(的)。(水淋淋)。在这些例句中,有关的名词“水、汗、血、尿、涎、油、眼泪、鼻子鼻涕”等虽然都是可流动的液体,但这里并非描述它们流动的动态,而是一种类似流动的静态。如果描述的是动态,那就要在作为动词的“流”前边加上“直”或“在”等,或在后边加上趋向补语“出来”之类。例如:他浑身水直流|你脸上的汗在流|鼻涕流出来了。而这里所描写的静态,相当于普通话的“汪汪、累累、纷纷、斑斑”之类。在这些例句中,有关的名词“印子、呵欠、瞌睡、窟眼、包、坨子、渣子、沙、筋子、粉子、毛、灰、泥巴”等都是不能流动的固体物质甚至是抽象概念,但都用“流”〔lio:u213〕来表现它们的形态——盛多。在普通话里,要用“满是”、“老是”、“极其”或者加上重叠式后缀“斑斑、连连、累累、纷纷、扑扑”之类。液体过盛则流,用“流”(长元音加以强调)表示盛多是合乎事理的。某些动词后面加上“流〔lio:u213〕”,强调动作的频繁,一般表示同情或不满,不是简单的描述。例如:他总是气流(了)(的)。(气冲冲)。在这些例句中,有关的动词“气、伤心、做作、充能、吼”等,一经跟“流”结合,便表示这种动作的强烈、持久,相当于普通话的“……极了”,或者动词后边加上叠音后缀,如“冲冲、嚷嚷、巴巴”等,并反映出说话人的爱憎感情。某些形容词后边加上“流〔lio:u213〕”,强调状态的程度,一般也表示同情或不满,不是简单的描写。例如:他今天快活流(了)(的)。(乐呵呵)。这些例句中,有关的形容词“快活、俏皮、者、唾气、斯文、秀气、散放、拉瓜、客气、有劲”(双音词的后一个音都是轻声)等,一经跟“流”结合,便表示这种状态的强度,相当于普通话形容词的重叠式AABB、ABB、A的AB之类。或者加上“很、太”之类的词,从而产生“很”“太”的附加意思。在武汉话里,也可以用AABB、A的AB式,或者在某些形容词如“遭孽”(还有名词“眼泪”、动词“叹气”)之类的后边加上“巴煞”〔pa445sa445〕,也相当于加上“流〔lio:u213〕”。
七是处置句、比较句、被动句及宾语倒置格式。主要有四种情况:(1)处置句格式。在表示对于人或物的某处处置时,通常在句子里用介词“把”引出对象,再在句子末尾加上“它”来强调。如:你帮忙把渣滓垃圾倒它|把汤趁热喝了它,等等。(2)比较句格式。辨别同类事物的异同或高下的说法,一般有两种格式:①甲+形容词+(不)过+乙。诸如你猾机灵不过他。②甲+形容词+乙+数量词。如我矮他一个头。袄子长褂子一大截。(3)被动句格式。说明主语所表示的人或事物是被动的,有两种格式:①一般在动词前边加介词“把得”或“叫”,引出施事(宾语),主语是受事:衣服把得/叫钉子挂破了|莫把得/叫别个说别让别人议论|真是把得/叫鬼打了白白挨了打|风把得/叫树挡住了|凳子把得/叫他踩垮了。“把得”还可以是个词组,意思是送给、赠与,“把”是动词,“得”是介词,如“这是我把送得给他的”。②有时却没有形式上的标记,仅从语义上可以看出(即意合):衣服挂破了|风挡住了|凳子踩垮了|书打湿了|身上又咬(蚊子)叮了个包。表示被动的“把得”“或”叫一定要带上名词、代词或名词性词组。武汉口语没有类似通用语“衣服被挂破了”、“身上被咬了”之类说法。一般动词的前边,总不带表示被动的单一词,如“被”、“把得”、“叫”等。唯一的例外是习用语“被盗失窃”,也说“被了盗”。(4)宾语倒置格式。武汉话里,在动词“要”的后边,带上“宾语+动词”结构,形式“要+宾·动结构”的格式,通常表示某种情况——动作或行为所联系的事物(宾语)——是大量的。例如:碰倒那个犟人,就要话说了。“要话说”就是“要”“说”(动作)很多“话”(宾语)。但是,在许多句子里,如果“要”和后边的名词结合得很紧,形成动宾短语,跟后边的另一个动词形成连谓式,那就是另一种格式(意思是要什么东西来进行某种活动),而不再是宾语倒置格式(表示某种情况是大量的)。例如:我蛮饿,到老张那里要饭吃的。(弄饭来吃)等,这类句子里大约有这样几类情况:①动词“要”的前边有状语,例如“到老张那里”“跟我”“找我”“寻你”等。②动词“要”的后边另有一个支配名词的动词或介词,例如“要用箱子装”,“要”后的“用”直接支配“箱子”。③动词“要”后面的名词有定语,例如“要个位子放”、“位子”前边有定语“个”;“要点水洗下子”,“水”前边有定语“点”。④名词后边的动词带上了补语,例如“要点水洗下子”,“洗”带了补语“下子”。
(邓先海)